无论北约是否东扩,俄罗斯必然再次挑战英美

华峰博客 256

一个战败的大国,只要自信尚存,就会再次挑战那个曾经击败自己的强敌,这是不变的人性规律。

无论北约是否东扩,俄罗斯必然再次挑战英美

历史上,迦太基被罗马击败三次,方才彻底投降;本都王国被罗马覆灭三次,方才屈膝求饶。这是古典时代人类国家斗争的悲剧,汉尼拔和米特里达梯六世反复奋起抗争和最终亡国灭家的眼泪构建了后人对最早时代国家斗争的残酷记忆。

如果我们的记忆并不遥远,就会明白。

1815年拿破仑一世的法国战败之后,不到数十年,复兴法兰西的渴望造就了1850年拿破仑三世在法国的执政,随即发起了对曾经的反法君主战胜国们的逐一挑战;

1918年第二帝国的德意志战败之后,不到数十年,复兴德意志的热忱造就了1933年第三帝国在德国的再造,随即发起了对曾经的一战战胜国们的挑战;

同样,当1991年俄罗斯大帝国在第一次冷战中失败之后,不到数十年,一个新的领袖必然会引领俄罗斯人对旧冷战的胜利者发起新的挑战——当然这不会有真正的战争,但会有新的冷战。

很多人觉得北约东扩导致了俄罗斯人的反击,但事实上,情况可能并不只是如此,现实往往更加残酷,无论北约是否东扩,俄罗斯都会挑战英美。

如同1918年在日耳曼大帝国崩溃废墟上成立的魏玛德国一样,1991年在苏联大帝国废墟上成立的俄罗斯共和国,存在着很多极其麻烦、极易引发冲突的现实问题。

一方面,他们都是在祖国战败的废墟上成立的新国家,经济混乱,国际地位一落千丈,在这种情势下,几乎不可能确保民众对所谓新政府的敬意。1815年拿破仑一世灭亡后,对于扶植怎样的新政府,梅特涅就曾经担忧地表示:

“一个战败的大国不可能诞生稳定的政府,他仰赖于我们这些外国胜利者的实力而不是国民的认同,这代表着法国人随着对胜利者实力恐惧的消退,外国人支持下成立的新政府将难以为继,法国人可能最终会选择一个更代表自己意志的新政权(《梅特涅亲王回忆录》)。”

梅特涅的认知可谓具有超前的先见之明,最终外国胜利者扶植的波旁复辟很快崩溃,法国人重新选择了拿破仑家族,她再次发起对欧洲秩序的挑战。

1918年的魏玛德国从一开始也是如此,她和波旁复辟一样,都是建立在国家战败和外国胜利者的扶植之上,从来就不曾获得德国人发自内心的认同,最终很快陷入混乱无治的状态并被德意志第三帝国所取代。

1991年之后的俄罗斯自由主义政府何尝不也是如此,她被一个更加民族主义化和本土化的俄罗斯政权取代,只是时间问题,普京仅仅只是顺势继承了这个历史浪潮。

事实上,随着冷战时代俄罗斯人对英美强大残酷的恐惧记忆逐渐消退,俄罗斯人的再次振作是不可避免的,他必然寻求改变国际秩序——就像拿破仑三世和德意志第三帝国一样,不论最终结果如何。

所以,不是普京改变了俄罗斯,而是普京需要改变以适应俄罗斯。

另一方面,与1918年战败后的新德国一样,大量的俄罗斯人在冷战失败后,与一次大战后的德意志人一样,因为祖国的领土丧失而一夜之间沦为外国人。1918年,相当多的德意志人生活在对德国充满敌意的新国家,如波兰、立陶宛、捷克等国境内,1991年后,相当多的俄罗斯人也生活在对俄罗斯充满敌意的格鲁吉亚、乌克兰、波罗的海三国、摩尔多瓦等国境内。

当年德国战败时,这些海外的德意志人遭到所在国的歧视和恐惧,沦为二等公民,备受欺压,使得德国政府与波兰、立陶宛、捷克等国的关系非常糟糕,形成了潜在的巨大冲突点,若不是魏玛德国自身混乱不堪,根本无力保护沦为外国人的德国同胞,这些矛盾早就让欧洲陷入动荡;

与之类似的是,1991年苏联冷战失败后,大量的俄罗斯人在格鲁吉亚、乌克兰和波罗的海、摩尔多瓦等国与所在国发生激烈的冲突,有的甚至成立所谓的国中之国,当时就形成了巨大的风险点,如果不是冷战后俄罗斯自顾不暇,再加上这些新国家的最初领袖如谢尔瓦德纳泽等,与俄罗斯渊源密切,矛盾容易缓和,否则早就冲突不可开交了——1991年摩尔多瓦和格鲁吉亚就爆发了俄罗斯族人与所在国的交战,俄罗斯被迫介入调节。

我们必须看到其中不可避免的共同之处和难以回避的历史宿命。

20世纪三十年代,德国人走向与西方的决裂,再次挑战英美,就是从一个重新统一的德意志政府试图顺应德意志的意愿,帮助这些因为一战战败而散落在海外、备受所在国歧视的德意志人开始的,无论是1938年德国拿下德意志人聚居区捷克之苏台德,还是1939年3月拿下德意志人聚居区之立陶宛城市梅梅尔,以及1939年4月开始的但泽危机,第三帝国与西方的决裂,实际上都是围绕着德意志人聚居区推动的——都是基于德意志的民族主义原则与西方的国际法不断冲突而最终恶化:

要知道,改变这些城市的归属,挽救海外那些因为德国战败而一夜之间沦为外国人之德意志同胞备受压迫的命运,是当时德国人的薯愿。当时的德国政府只是顺从了这种愿望——但这必然导致德国的政策与国际秩序剧烈对撞,不断接近战争边缘,直到战争爆发。

今天同样如此,大量的俄罗斯人在冷战失败后沦为外国人,备受歧视,就像普京自己所言,这是俄罗斯不能忽视的国家利益。这些问题使得俄罗斯如同当年的德意志一样,因为不得不帮助这些曾经的国民,从而粗暴介入周边国家的领土和内政,形成俄罗斯与周边国家不断发生剧烈的冲突,并一次次导致了对国际法的破坏,甚至不断接近大规模的战争边缘。

说起来,当年的欧洲德意志人联合会主席Konrad Henlein实际上是捷克德意志人领袖,与今天的顿巴斯俄罗斯人领袖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所在新国家下被战败大国遗留下来、备受新国家压迫的战败民族族裔领袖。德意志第三帝国当年对Henlein率领下捷克人的支持与今天俄罗斯对顿巴斯俄罗斯人的支持并无不同。

无论北约是否东扩,俄罗斯必然再次挑战英美

1935年的欧洲德意志人联合会主席Konrad Henlein,1945年德国战败前夕自杀

这会导致什么不可避免的何等情势呢?

这会使得今天的俄罗斯联邦陷入20世纪三十年代德国之海外公民外交问题之困境,德国政府就是因为不得不保证其不可分割的海外国民利益而走上与国际秩序决裂之路的,今天的普京在2008年因为保护格鲁吉亚俄罗斯人发动七日战争;2014年因为保护敖德萨、克里米亚、顿巴斯的俄罗斯人而秘密入侵混乱的乌克兰;现在,俄罗斯同样是为了保护所谓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俄罗斯族裔而制造这场危机。

毕竟,由于共同的记忆和短暂的分离历史,俄罗斯人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德意志一样,不可能将这些海外俄罗斯人视为随时可以抛弃的累赘,俄罗斯不得不采取行动,但这些行动会让俄罗斯与乌克兰、波罗的海和格鲁吉亚陷入冲突,并加剧周边国家的恐惧和对国际秩序的破坏,最终使得俄罗斯卷入与西方的冲突。

上世纪三十年代,德国能够不解救捷克和波兰的德意志人吗?能够由此避免与这些国家发生冲突吗?更能够避免与英美关系恶化吗?或者说这些行动能够避免被视为再次挑战英美吗?

其实是不能的,对于战败的大国来说,这是一条不得不走的不归路,德意志第二帝国和苏联帝国的崩溃废墟上,制造了太多无法调和的冲突和矛盾,战败的大国不可能满足于此,她必然修改条约,必然挑战曾经的胜利者。

更何况,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德意志人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看法一样,今天的俄罗斯深信第一次冷战的失败,是因为1991年的俄罗斯人的单纯、软弱上层精英的出卖和被西方的谎言欺骗,当年的德国人对一战失败的看法也是如此,他们将德国在一战的失败归咎于犹太人的背后一刀、上流软弱精英的出卖和西方的欺骗(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十四点)。

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动者德国元首希特勒专门吸取了一战的教训,他曾经为此刻意对来访的英国前首相乔治劳合说过这么一句话,表达自己的决心,“下一场战争,德国将坚持到凌晨十二点半,且不惜一切也绝不投降”。

其实希特勒忘记了一点,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盎格鲁撒克逊人打败,绝不是因为德国精英的出卖,而是因为德国实力的不足。事实也证明了,如果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人民只是为了这场战争承受了英美封锁带来的饥饿,那么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人民将为此承受更残酷的死亡+饥饿,元首对第一次失败教训的错误归纳,只是让德国人的第二次失败更加惨烈。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美海上封锁,使得德国陷入饥荒而崩溃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美不仅仅对德国进行了海上封锁,而且还用轰炸摧毁了德国的每一个工业城市

从这个角度看,无论北约是否东扩,都不能阻止俄罗斯与波兰、波罗的海、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国发生激烈的冲突,这些冲突必然会将西方卷进来,从而导致新的安全风险,并最终促成新的冷战。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俄罗斯对英美的第二次挑战,无论北约是否东扩,都将不可避免。这不光是俄罗斯的悲剧,也是人类本性使然,对于英美和俄罗斯来说,实际上没有其他办法。

就像那些曾经被盎格鲁撒克逊人降服的世界大国荷兰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和德国人一样,一个自诩甚高的民族,在经历一次失败之后,是不可能屈膝的,只有用在更加残酷的失败和更加残酷的惩罚下才能变得驯服,罗马人用了三场越来越残酷的战争方才降服了迦太基和本都,败者的坚韧并不让人意外,此乃人性使然。

无论如何,第二次冷战已然不可避免,这是人类的宿命,也是历史的意志。胜者不能免于残酷,败者不能免于愤懑,成王败寇是最公正的裁判,必将做出最诚实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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