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洛温王朝:现代欧洲的真正起源

华峰博客 284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在经历数次骚扰与攻击之后最终宣告灭亡。法兰克人是日耳曼蛮族之中一直势力强大的部落,在部落酋长克洛维的带领下借机扩张。于公元486年击败了苏瓦松王国后建立了法兰克王国并开创了墨洛温王朝,在经历了多年对外战争、消灭了多股势力之后,奠定了法兰克王国的基本领地。

在法兰西和德意志之前,墨洛温王朝长久以来一直被罗马帝国和加洛林王朝的辉煌淹没,但实际上,它一直在暗处发着幽微的光。或许墨洛温王朝以及流转其中的创建与变革,才是现代欧洲的真正起源?

帕特里克·J.格里试图打破主导现代学术的历史学、民族志和社会学学科的传统观点,跳出罗马的分类标准,退回到蛮族世界,深入法兰克王国最初的时期——墨洛温王朝,去探寻欧洲社会的真正起源,阐释一段最难以阐释的欧洲历史。在做出选择性判断的前提下,帕特里克·J.格里引用了大量考古成果和学术著作,将之整理成连贯的历史,并把一些已经被遗忘的重要评价重新呈现给读者。

公元461年,马约里安(Mariorian)皇帝被杀后,埃吉迪乌斯本人就结束了与罗马的关系,他还是强大的里科默的反对者。由于在地理上被勃艮第人和哥特人的领土,与帝国军队直接控制的地区隔绝开来,埃吉迪乌斯从他在苏瓦松(Soissons)的要塞指挥着效忠于他的军队,不过不是通过任何罗马机构,而是通过他的蛮族私人卫队(bucellari)。他在公元464年逝世后,他的儿子西亚格里乌斯继承了他的职位,根据图尔的格列高利后来的记载,他被选为“罗马人的国王”(rex Romanorum),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蛮族头衔,它或许恰当地反映了他的地位。不管西亚格里乌斯是否获得了帝国头衔[可能是贵族(patricius)头衔],他权威的基础是他被提升到了他领导的蛮族军队的军事酋长的位置上。事实上,在公元475年朱利乌斯·尼波斯皇帝和西哥特人达成和平协议后,由于皇帝几乎把高卢的所有领土都交给了西哥特人,西亚格里乌斯可能被帝国视为叛徒。但他并不是卢瓦尔河(Loire)以北唯一的蛮族长官。希尔德里克的墓葬中有一个带图章的戒指,上面的铭文是“希尔德里克国王”(Childirici regis)。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分裂的欧洲

在西部帝国,最大的强权是西哥特王国,希尔德里克是个非常聪明的指挥官,他不会对它保持明确的敌对态度。他的姐妹嫁给了一位西哥特国王,这证明他与异端但合法的图卢兹(西哥特)王国建立了积极的关系。不过,像在他之前为罗马服务的蛮族指挥官一样,希尔德里克与高卢-罗马社会保持着良好关系,不管是在苏瓦松王国还是在他自己直接统治的地区。虽然他是异教徒(可能更多是罗马式的而不是日耳曼传统上的),但他被视为罗马文明的保护者,由此也成了基督教正统教派的保护者。通过与埃吉迪乌斯和西亚格里乌斯的频繁合作,以及与高卢-罗马主教的友好关系,他明确了自己在追随他的法兰克战士,以及在罗马本土的权力结构之中的地位。通过这一切,他为儿子克洛维(Clovis或Chlodovic,公元482年继承王位)的崛起打下了基础。

墨洛温王朝:现代欧洲的真正起源

法兰克王国的建立者,墨洛温王朝第一任国王,克洛维一世

希尔德里克死后,萨利安法兰克人的领导权便传给了儿子克洛维,而他延续了父亲的政策。高卢-罗马主教、兰斯的雷米吉乌斯(Remigius of Reims)在写于希尔德里克逝世不久后的一封信中表明,这位年轻的法兰克继承人已经被高卢-罗马的领导阶层承认为第二比利时行省(Belgica Secunda)的行政长官,虽然他是个异教徒,但可以期望他将会为基督教罗马教区服务:我们听到一个重大的传言,说你已经接管了第二比利时的指挥权。毫不奇怪,你已经开始像你的祖先一直做的那样行事……你善行的赠予必须是纯洁和诚实的,你必须尊敬你的主教,并且必须始终赞同他们的建议。一旦你赞同他们,你的领地(provincia)就会繁荣起来。4这种对异教徒首领的建议——建议他要推行公平的管理和征求主教的意见——没有反映出任何新的事态,而是描述了帝国日耳曼指挥官为现在的基督教罗马人服务的传统。克洛维显然这样做了几年,但军事领袖扩大指挥权的冲动,加上强大的西哥特国王尤里克(Euric)去世给西部留下的权力真空,让克洛维将目光转向了西亚格里乌斯的王国,这个王国包括里昂各省以及第二比利时的一部分。公元486年,在其他法兰克首领的配合下,克洛维发动了反对西亚格里乌斯的战争,战争以一场发生在苏瓦松附近的战斗告终。西亚格里乌斯战败,虽然他逃到了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二世(Alaric II)那里,但还是被送给了克洛维,后者将他秘密处死。

从某种角度看,克洛维对将苏瓦松王国吞并是一场政变:一个蛮族化的罗马国王被另一个罗马化的蛮族国王所取代。克洛维完好无损地获得了西亚格里乌斯的布塞拉里亚军团(bucellarii)、罗马行省管理权、行省政府的公证权和代理权,以及此前由埃吉迪乌斯和西亚格里乌斯控制的财政土地。同样,根据我们的主要资料来源——图尔的格列高利在两代人之后所写的文字,他的地位在某种正式的场合得到了高卢-罗马贵族的认可。不过,克洛维的征服还有更加深远的影响。一些法兰克群体早就在苏瓦松王国内部存在了,可能在希尔德里克遭放逐之后依然存在。事实上,克洛维反对西亚格里乌斯的行动,可能部分是由他重新控制这些法兰克人的欲望促成的。征服加速了法兰克人群体从北向南的移动,西亚格里乌斯王国的中心地带迅速成了法兰克人权力的中心。这一点,通过在克洛维死后对他尸体的处置就可以明显看出来。他的父亲把权力中心设在图尔奈地区,也被埋葬在那里,但公元511年,克洛维却被埋葬在巴黎。

克洛维是一位野心勃勃的蛮族国王,他在公元6世纪初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但他不得不与西部的其他权力集团妥协。首先,他必须与莱茵河两岸的其他凯尔特人、日耳曼人和法兰克人打交道,包括阿莫里凯人、图林根人、阿勒曼尼人和勃艮第人。其次是更远的罗马帝国(那时仅限于东部帝国和意大利中部的一部分),加上图卢兹和西班牙的西哥特人,以及意大利的东哥特人。

墨洛温王朝:现代欧洲的真正起源

逐渐扩张的法兰克王国

然而最终,克洛维决定冒险与哥特人展开决定性的较量,尤其是在卢瓦尔河以南地区。当然这个决定和他充满争议的(也是极度模糊的)对基督教的皈依有关,这次皈依发生在兰斯,时间是在公元496年、498年或者可能晚至506年的圣诞节。克洛维是从什么信仰转信基督教的依然不确定。根据图尔的格列高利的说法,他是从多神教,特别是对罗马神灵萨图恩(Saturn)、朱庇特(Jupiter)、玛尔斯(Mars)和墨丘利(Mercury)的信仰转变过来的。这不一定是个用罗马释义法的例子。如我们所见,85蛮族罗马指挥官有着参与罗马国家宗教的悠久传统。或者,在转变信仰之前,他可能信仰一种包含凯尔特神灵的法兰克多神教;其中有一位部分是海兽、部分是人、部分是公牛的海神,这位神似乎是墨洛温家族(克洛维的后代将被冠以其氏族的传奇祖先墨洛维之名)特殊的家神沃登(Woden,即奥丁);还有因格维-弗雷(IngviFrey),克洛维的第二个儿子就是以这位神的名字来命名的。最后,如果伍德和普林茨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么克洛维也可能是从在政治上有利的阿里乌斯教派改宗的。

他到底皈依了什么宗教同样是个问题。考虑到古代晚期宗教的融合性质,人们不必假设他皈依基督教是投靠了激进的一神教,克洛维可能是把基督看作一个强大的、能给予他胜利的盟友,代表了他的利益。格列高利对他皈依的描写当然与此不矛盾。根据格列高利的说法,是克洛维具有正统信仰的勃艮第妻子克洛蒂尔德(Clotild)首先督促克洛维拥抱她的宗教。然而,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就像两个世纪前另一个雄心勃勃的异教徒指挥官君士坦丁在战斗中遇到的一样。在托尔比亚克的阿勒曼尼人的逼迫下,他发誓要接受洗礼以换取胜利。这由格列高利明确提出的与君士坦丁遭遇的相似之处,是没有错误的。

无论其性质如何,这一转变肯定不是个人的事情。法兰克国王的宗教是整个民族的特性和军事成功的组成部分,他们从他那里得到了身份,汲取了凝聚力。国王的皈依必然也意味着其追随者的皈依。难怪格列高利说,在接受洗礼之前,克洛维咨询了他的“人民”——应该是他最重要的支持者。同样不奇怪的是,不仅仅是他自己受洗,同时受洗的还有“他军队中的三千多人”。不管有多少法兰克人跟随他们的国王进入了洗礼池,这一转变明显是个军事事件——指挥官和他的军队选择了一个新的、强大的胜利给予者。

尤里克死后,图卢兹西哥特王国的相对衰弱,无疑促使克洛维向南方扩张。此外,作为西亚格里乌斯的继任者,克洛维现在与西哥特人共享着不确定的边界,在公元498年,他和他的法兰克人民已经越过这条边界,向波尔多进发。之后,对抗阿勒曼尼人和勃艮第人的战争占去了他的精力,但到公元507年,他又有时间将注意力转向卢瓦尔河以南的西哥特王国。这场战役协调得很好,参与其中的既有一些勃艮第人,也有他的莱茵亲戚——科隆(Colonge)国王西吉贝尔特(Sigibert)之子克洛德里克(Chloderic)率领的分遣队。克洛维还与拜占庭皇帝阿纳斯塔修斯(Anastasius)结盟。这次远征与拜占庭舰队在意大利海岸外的行动相协调,后者有效地阻止了东哥特人狄奥多里克来帮助西哥特人。在普瓦捷(Poitiers)西北部的武耶(Vouille),哥特人被彻底击败,阿拉里克二世被杀。第二年,哥特首都图卢兹被攻占,比利牛斯山脉以北的哥特领土减少到只剩一条狭长的海岸线,它向东一直延伸到纳博讷(Narbonne)。

在克洛维凯旋的途中,阿纳斯塔修斯皇帝的使者在图尔遇到了他,他们为他颁发了一份正式文件,承认他是名誉执政官。克洛维利用这一荣誉——其中显然包括帝国对克洛维王国的承认,或它至少象征性地将克洛维纳入了皇室家庭——加强了他对新赢得的针对高卢-罗马人的权威。他穿着紫色的束腰外衣和古希腊罩袍,出现在图尔的圣马丁方堂里,头上戴着王冠。这些都不是执政官传统的一部分,但他可能希望通过与罗马帝国传统的联系,来加强他的王位。在一段著名的模棱两可的段落中,格列高利说:“从那时开始,他一直被誉为‘执政官或奥古斯都’。”

……

在克洛维对他征服的广大地区进行控制时,人们对这种控制的印象往往是,一种由个人魅力和恐惧建立并维持的宗主权。格列高利描述了克洛维如何消灭自己的亲属,以及他对一个敢于对自己在苏瓦松所获战利品的份额提出异议的法兰克战士的侮辱进行的残酷报复,这一切都强化了克洛维作为野蛮征服者的形象——他可以迅速地撒谎,又可以更迅速地杀人。他很可能拥有这样的品质,虽然这些品质并不专门属于野蛮人——罗马皇帝也可以拥有这些特征。然而,单凭这些,他不仅无法征服,而且很难建立这样一个王国:尽管这个国家在他死后被削弱和分裂,但依然足以传给他的继任者。他所征服的土地和人民的异质性,提供了多种互补的政治、社会和宗教控制体系,而他正是在这些体系上建构了一种连续性和稳定性。不像包括阿提拉和狄奥多里克在内的其他许多蛮族征服者,克洛维的王国和家族存续了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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