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维夏，六月徂署。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穀？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
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鳣匪鲔，潜逃于渊。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图片来源：古文之家
【注释】
四月：指夏历（即今农历）四月。下句六月同。徂（cú）：往。徂暑，意谓盛暑即将过去。匪人：不是他人。胡宁：为什么。
忍予：忍心让我（受苦）。卉（huì）：草的总名。
腓（féi）：同痱，（草木）枯萎或病。瘼（mò）：病、痛苦。爰（yuán）：何。
适：往、去。
归：归宿。烈烈：即冽冽，严寒的样子。飘风：疾风。
发发：状狂风呼啸的象声词。榖（gǔ）：善、好。何（hè）：通荷，承受。侯：有。废：大。残贼：残害。尤：错。罪过。相：看。载清载重：有时清有时浊。构：同遘，遇。曷（hé）：何。
云：语助词。江汉：长江、汉水。南国：指南方各河流。
纪：众川之纲纪。
尽瘁：尽心尽力以致憔悴。
仕：任职。有：通友，友爱，相亲。鹑：雕。
鸢（yuān）：老鹰。翰（hàn）飞：高飞。
戾（lì）：至。鱣（zhān）：大鲤鱼。又说鲟一类的鱼。
鲔（wěi）：鲟鱼。蕨薇：两种野菜。杞：枸杞。
桋（yí）：赤楝（liàn）。维：是。
以：用。
【译文】
人间四月开始初夏好时节，进入六月酷暑炎天就到来。可恨我的先祖不是善良人，怎么竟然忍心让我受祸灾？
这晚秋的风啊凄凄又冷冷，花草树木纷纷萎谢或凋零。身遭如此大难心内深忧痛，我到哪里存身啊方得安宁？
冬天是如此凛冽如此无情，呼啸着吹来这狂暴的寒风。天下的人儿个个都有好命，为什么惟独我遭受这不幸？
高高的山上生着名贵花卉，既有栗子树也有那斗寒梅。如今遭难枝残叶落花枯萎，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罪。
君看那汩汩流淌的山泉水，有时清澈见底有时变混浊。孤独的我天天遭受这灾祸，谁知道何时我能够得善果？
滔滔奔流不息的长江汉水，把个丰美的南国紧紧包络。我鞠躬尽瘁做好本职工作，当政者为什么不能善待我？
我本不是苍雕也不是鸷鸟，不能象它们一样直飞高天。我本不是鳣鱼也不是鲔鱼，不能象它们一样潜逃深渊。
高高的山上生长蕨菜薇菜，低洼的湿地生长枸杞赤楝。不知何以自处的我写此诗，渲泄我心中的悲苦与哀怜。
【赏析】
本诗的作者是一位被放逐的官吏，从夏到冬，历时三季，经过漫长的跋涉，作者才从国都迁徙到了江汉之滨的目的地，一路饱受摧残。
他无罪被逐，满腔抑郁痛苦、艰难而又屈辱的放逐历程，长久地折磨着作者的肉体和心灵，于是才有了这首写满忧愤的《四月》。
四月、六月、秋日、冬日，四个顺序的时间是诗作的行文脉络，也是诗人远徙的过程，更是其难以忘怀的心灵印记。
四月维夏到冬日烈烈，从酷暑夏日走到凌冽的严冬，整整九个月的长途跋涉，诉说着道途的艰辛和流放地的僻远。
百卉俱腓，诗人看着秋草枯黄，想着民生的凋敝，同时也忍受着自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状。
先祖匪人，胡宁忍子？诗人是功勋卓著的贵族的后裔，但先祖在天之灵未加荫庇，使后辈遭受莫大苦难。对祖先的探究和埋怨，深切地反映出诗人怨愤之极。这样的呼告亦是在指斥当道者刻薄寡恩昏庸无道。
诗人看到山间泉水，时清时浊，作者开始追思遭废的缘故，自己的不肯同流合污的本性，所以才遭此灾祸。
放眼望去，巍峨的山下流淌的是浩渺的汉水汇聚入海，煞是壮观。这一景象的描写，有着深远的比兴意味。汉水气吞万象，容纳南方诸水系，而当今的朝廷，纲纪荡然无存，主上昏忠奸不辨。
看遍诸水，作者又将视线转移到半空。河川里的游鱼以及空中振翅翱翔的雄鹰，给了他极大的慰篇。诗人的心绪变得平静，一丝归隐之意浮上心头。
诗作的最后，作者的视线回到近处，思绪也回到现实。他看着跟前的两株野菜，慢慢平静下来，并表达出自己的意图和期望：
我现在做这首诗，是为了记载下我的哀思，为自己的过去总结心得经验，为自己心境的转变留下见证，更为了警醒后来的志士同仁，希望你们能提防谗人，保全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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